第496章 消失在雪里的铃铛(2/2)
李幼白不太在意,尊师重道那一套在她这里行不通,书院里上课时是先生与学生之分,确实是该有身为先生的威仪,下课以后大家便都是普通的人,摆架子就没意思了。
“好事多磨,习惯就好,若是他们不爽那便提交辞呈吧,我另寻他人过来。”
李幼白拍拍韩非墨肩膀,说了句能够拿定主意的话,韩非墨听后当即安心,他还担心处理不好,有这句话那他就不用太在乎老先生们的感受了。
世人都在忙碌,转眼就过了新年以前的最后一道关卡,她的娘子苏尚,预估在新年前就可以回到中州了,这是苏老爷子给她的消息,让她小小惊喜了一下。
夜晚,她躺在屋顶的瓦砾上,一轮明月残缺,夜深人不静,城里,烟火在夜空中炸开,五颜六色的光点让人炫目。
第十六年...
胡思乱想中,她不清楚今后该怎么做,她真的爱苏尚吗,还是喜欢,或者是愧疚,也许只是放弃自己的贞洁而去满足对方而已,以此来满足自己亏欠苏尚的一种赎罪的情感,答案究竟是什么令人难以言说。
李幼白想着想着就坐起了身子,曲奇双腿抱住缩成小小一团,回想自己走过来的十几年,无数个日夜她都会陷入纠结的心情中不能自已。
她很早就释怀了变成女子的事实,可过往经历摆在眼前,细想的时候会反问,如果自己是个男人,会不会更有血性。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有天书在身,说不定自己现在已经是一方诸侯也说不定,可能按照男主文的模板,自己能代替秦皇一统天下...
想着想着,李幼白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噗嗤笑出来,然后感慨一声,可能自己从穿越到这个小姑娘身上开始,曾经的自己就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个男心女身的怪物而已。
新年倒数的第五天,监药司闭门计数,统计一年下来各种药材的总和以及许多繁杂琐碎,忙碌两日过后,就是官员们的休息时间,除了必要在岗的小吏以外,很多官员这时候才开始筹备年事置办年货。
郭舟笑着脸给李幼白送上第一份请帖,新年以后就是他成婚的日子,看地点,竟然是裕丰县,那是李幼白待了好些年的地方。
“老郭竟然也是裕丰县的,咱们还是老乡啊!”
郭舟喜道:“竟有这事,李大人可千万不能携礼,但一定要来喝杯喜酒。”
买办礼品,登门一类的人情琐事与李幼白无关,待在家中练功看书,一连过了几日,有人前来登门,李幼白换上男装前去开门,大门外,风雪里,站着一位熟悉的姑娘。
风铃抚正了耳边被寒风吹乱的发丝,一只小巧的耳坠挂在耳垂下,在风里轻微摇摆着,她脸上铺了点粉,倒有几分中原女子特有的柔气来,令她身上凌人的气息收敛许多。
她今日穿着的是李幼白之买给她的袍子,穿得合身漂亮,今日登门,令得李幼白意外。
“快进来,有段时间没见面了。”
风铃见李幼白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一闪而过,略微失落,随后抱着剑进来,两人一前一后钻进伙房中,用木炭生了火,烧了坛清酒出来闲叙。
她和李幼白一样,不善聊天,今日来寻定是有事要说的,李幼白还没见过风铃如此女子气的一面,只是调笑几句,风铃抿着酒水,脸上稍显出惆怅来。
“年后,我就要北上了。”风铃笑着说。
李幼白诧异,“为何?”
“我是来寻仇的,总不能让赵屠平白无故死在上边,我一定要亲自动手。”风铃一口饮尽杯中酒,说得决绝与冰冷。
李幼白看着她,本以为过一段时间安静日子能够改变风铃想法,结果还是自己太想当然了,为亲人报仇,自己不会阻止,更尊重她的想法。
不过出于私心,李幼白不愿眼睁睁看着自己熟悉的人死去,然而说实在,她和风铃,貌似也不算很熟悉。
两人沉默看着飘雪,酒一口一口地喝,良久,李幼白率先打破安静,她缓声说道:“我不会阻拦你去报仇的,说实在,我能称之为朋友的人太少了,而你是我其中的一个,心里话,我不想听到你死去的消息。”
“从我带着族人离开荒漠踏上复仇开始,这条命就已经置之度外了...”
风铃露出笑意,拿起酒壶,发现里边已经空了,她又放下,笑说:“做人真是痛苦,万般不得已可依旧要去做的事情实在是难以抗拒。”
想起昨夜族人与她说的话,她还年轻,能够等得起,可大部分族人们却不再年轻了,老的老,病的病,在荒漠行走多年,各种伤势累积下来,短命者多有,时不待人。
她自己根本没有停下脚步的权利,就这样被驱使着只能不断往前。
风铃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她回头再次看了李幼白一眼,“我留给你的铃铛呢。”
“那只铃铛太老了,我怕会弄坏,放在家乡里存着呢。”李幼白回答。
像是没话找话,风铃转过身靠近李幼白几步,把她压在墙上,鼻息近在咫尺,丹唇颤动,“我才是最适合你的人,若这次我能活下来,还有机会见面的话,带上我离开这里吧,去做什么都行...”
李幼白直视着风铃的目光,话语里没有说谎,对方亲近自己,从第一次触碰时就知道了,她并未反感,只是认为做这种事对不起别人,起码是对苏尚的不尊重。
“你喝多了吧。”李幼白蹙了下眉头说道。
风铃虽然吐着酒气,可她毕竟是从荒漠里走出来的人,酒量不说多好,喝上几坛子是可以的,她胆大的把脸埋在李幼白的粉嫩脖颈间,伸手一把扯掉了束在李幼白头上的发冠。
一头青丝坠下,男子仪态荡然无存,这才是李幼白本该拥有的样子。
风铃在李幼白锁骨上深深吻了一口,随即退开几步,转身推开大门走了出去,门口等候的侍卫牵马过来,她骑上战马把剑跨在腰后,眼底流露出的不舍终是变做笑意。
“我要走了,去把铃铛取回来吧,放在风里,若是还能听见声音就说明我还活着。”
她说罢,扯动马绳不再回头扬长,匆忙地消失在了年前的风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