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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掩面之故(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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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羌廷司就无需被众人的杀意伤害,仅靠无意义的杀戮就能登神,但他唯独改变不了仪式的最后一条需求。

我杀我,反过来,还是我杀我。

正因如此,羌廷司才需要你。”

马克沁抬手指向孙必振,就连缄默司阿勒法也一脸同情地看着她。

“什么?你是什么意思?他需要自己杀自己,为何要扯上我?”孙必振困惑不解。

马克沁没有理会孙必振的插话,他继续慢慢言道:

“第二个问题,我们为何要大费干戈地做这些事情?

事实上,不只是你,我和缄默司已经收集了前八段记忆,四十年里,我们从欧洲各地取回了羌廷司登神所需的杀戮记忆,避免羌廷司当真登神:

为了杀死一名男人,羌廷司苦心经营,让一个可怜人两次丧亲,此人于是绝望,再也无法振作起来、成家立业,无有家庭,也就无法以男人的身份行走于世;

为了杀一名女人,羌廷司让自己的狂热信徒牺牲自己,先杀掉了女人的至亲,然后让女人实现复仇,令她彻底空虚绝望,再无母性和感性,也就不再是女人;

为了杀孩童,羌廷司将一家三口推入雷区,他亲手杀了母亲,地雷炸死了父亲,最后放走了孩子,这孩子从此绝望,也就不再是孩子,因她没有父母;

为了杀飞禽走兽,羌廷司在欧洲大路上杀掉了第二史的九只具有象征意义的实验动物,此事一出,众人皆惊,科教震怒;

至于杀火,早在白月司还没疯的时候,羌廷司就纵火,烧死了奥地利一名美术生的全家人,此人本该从政,但因火灾陷入绝望,自暴自弃,本该由他放的那一把火,最终轮到了白月司来放;

杀水的过程则更加抽象,羌廷司炸碎了一艘远洋货轮,只留下一名水手和一艘木船漂洋,这名水手本是常量信徒,此人祈祷获救,常量也回应了此人的祈祷,海潮变化,似乎要把此人推到岸上,但羌廷司等的就是这个,他用辐射劈开海潮,在狂笑之中看着常量信徒渴死。这段记忆本来难以回收,幸好死者是常量信徒,缄默司有法获取此人死前的苦恼;

孤独寂寞本是无形之物,为了杀孤独寂寞,羌廷司将大灯塔的邪术司哄去东方。邪术司乃是司孤独与唢呐的大祭司,本就是申国人,羌廷司用花言巧语哄他回武都,返回故乡的邪术司消解了自己的寂寞,羌廷司因此实现了杀无形之物——杀孤独寂寞;

至于杀死疾病,羌廷司教唆一名黄金教的门徒叛教,此人是前任鎏金司的两名徒弟之一,本来是要继承老鎏金司神格的亲传弟子,但羌廷司用真假参半的鬼话哄骗了此人,骗他杀了自己的老师鎏金司;鎏金司是病神的大祭司,鎏金司间接死于羌廷司之手,羌廷司由此实现了杀疾病;

眼下,就轮到最后一项内容,‘我杀我’了。”

原来如此,在回忆中,孙必振看尽了这些残忍乃至戏谑的苦恼,但他没有想到,这些苦恼居然是羌廷司一手造成的。

孙必振神情冰冷地站在地毯上,她感觉自己脚下的尸堆在融合,马克沁、阿勒法都随着她向下沉没了,整个寓所都在变化:大祭司的心情会影响他们的寓所,马克沁的沉重心情在寓所之中被具象化了。

马克沁长叹一口气,沉默了半分钟,这才接着说道: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什么?

你,就是羌廷司;

你,是羌廷司的全部善意;

你,实则是羌廷司偷学了武神祠断臂诞子的法术,用自己的下颌骨和一切善意换来的孩子。

你或许已经猜到了,你母亲并非你母亲,而是羌廷司的门徒;你哥哥也并非你哥哥,而是羌廷司的信徒;他们二人负责将你养育,好送去给羌廷司,完成最后一项‘我杀我’的仪式。

事情本该如此,但割舍一切善意之后,羌廷司已经暴虐无道到了极点,门徒和信徒看穿了羌廷司的疯狂,决定背叛他,于是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有了之前的八次‘我杀’仪式,门徒和信徒合计一番,料定羌廷司是要杀你来登神,为了避免羌廷司成神后为祸苍生,他们二人带着你逃往苏联,羌廷司则一路追赶。

这两人的初心本是好的,但他们想错了一件事:羌廷司并不是要杀你,他是要让你杀掉他。

羌廷司想要的,是你对他满怀杀意,毕竟‘我杀’仪式和‘杀我’仪式的最后一条内容毫无变化,只能仅由自己对自己的杀意达成。”

孙必振惊讶道:“怎么可能?如果真是这样,我早就对他满怀杀意了!但他为何没有登神?”

对此,马克沁解释道:“不,只是在内心里想,并不能达成仪式所需。

断臂诞子,道成文字,颌骨言之,行走于世……

断臂诞子,虽说有‘断臂’二字,其实只需要本人的骨骼,而羌廷司是用自己的颌骨创造了你,这块颌骨的使命是发言,吐出杀意。

羌廷司想要的,是你亲口说出‘我要杀你’这句话,或者类似的话语,要有我,要有你,要有杀意,这才和残面‘无分你我’的神格正好相反。

正因如此,到目前为止,羌廷司距离登神,只差最后一步,只要你说出对他的杀心和仇恨,他就能神格大成、登而成神。

为了保证羌廷司不会得逞,刘易斯,为父对不起你,为父必须让你忘记对羌廷司的仇恨。

是时候了,故事讲完了,阿勒法,开始吧。”

说罢,马克沁朝缄默司低下了头。

缄默司没有多说什么,他朝孙必振伸出干枯蜡黄的右手。

“握个手吧,小姑娘,你的苦难,我会静静欣赏。”

这时,毫无预兆地,孙必振从腰间抽出那片跟了她四十多年的镜子碎片,狠狠刺进了自己的面颊。

“那人的东西,我绝不要。”

孙必振开始切割连接自己下颌的肌腱,她的血啊,她的血,流淌在她自己的脸上,她开始掰自己的颌骨,发出碎裂的声音,这算是心碎的声音吗?

复仇司和缄默司都没有阻止她:受残面赐福,她感觉不到疼痛,如果这能让她摆脱羌廷司,那就这样吧……

最后,孙必振将一块血淋淋的骨肉丢在了地毯上,她把那片镜子碎片一同丢弃,算是和过去的自己做告别。

“忘掉这一切,就能阻止羌廷司吗?”孙必振用畸形的嗓音问。

“实话告诉你,我不确定,但是不忘掉这一切,羌廷司迟早会登神,这点我是肯定的。”缄默司悠然说道,“我见过太多仇恨,太多苦痛,没有谁的仇恨盖过你眼中的仇恨,没有谁的苦痛胜过你心中的苦痛,这样下去,你说出那句话只是迟早的事。”

“好,我信你。”

孙必振没有迟疑,她果断地伸出沾满鲜血的手,和缄默司握手三下,给出了一切苦恼。

在孙必振给出一切苦恼之后,她昏了过去,马克沁赶忙扶住她,不知为何,他搂着昏迷的孙必振,哭了起来。

大祭司的哭泣真是世所罕见的景象,缄默司静静欣赏着这一幕,自言自语道:“这一趟真是来得太值了……马克沁,我劝你看开点,她只是失去了苦痛的记忆,不是死了,你现在可以重新养育她一次,让她看看,这个行将就木的世界其实还是挺美好的。”

“是的,我会的,”复仇司马克沁一边哭泣一边说,“我会把她养育成一个平凡的女孩,然后等她自己做出选择,她看上谁,我就把她托付给谁,不论贵贱,不论强弱……”

缄默司比复仇司年纪大一些,赶忙劝道:“那倒不必,她已经完全失忆了,不再是四十多岁的思想,你这样纵容她,年轻的她会犯错的!”

“无所谓,年轻人总会犯错……我发誓,我要让她做她想做的事,爱她想爱的人,过真正平凡的日子……我发誓……”

原来如此,复仇司之所以会把犯花痴的刘易斯托付给孙必振,就是因为这句意气用事的誓言。

在回忆的尽头,复仇司突然显出了法相,法相有着金属的身躯,不可名状的枪械交织,正是复仇司。

此刻,孙必振不再是刘易斯,他成了一个看客,一个旁观者,一名观众,静静看着这一幕,他终于知道,刘易斯为何要戴口罩了,他总算知道了。

复仇司的法相扯下了自己的下颌:那是一块捕熊陷阱模样的金属;他轻柔地捧着昏迷的刘易斯,将下颌贴在了她脸上,金属和血肉当即愈合在一起。

“于今日始,我是你父,你是我子。”复仇司用古英文呢喃道。

苦恼缓缓消散,这段记忆已经是阿图根强加给孙必振的最后一点苦恼,记忆渐渐变淡,孙必振又回到了现实,这次他还是哭了,但是哭的很沉静,一滴清泪从他右眼眼角缓缓流下,无声无息。

“是我辜负了她……”孙必振如此说着,心情却很平静。

“想哭就哭吧,孙露红,你转过去,别看你爸。”召潮司喊道。

站在房间门口的孙露红听话地转过身,对门面壁,把脑门顶在了门板上,用脚尖在地上画圈圈。

这时,门忽然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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