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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周京霓一定会幸福的(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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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京霓在旁边哈哈笑。

邵淙没好气地瞥她一眼,见她还在笑,作势用脏手摸她脸。

周京霓嘻嘻笑着吐舌头,左闪又晃地躲他,不躲还好,偏偏她自作聪明地往反方向扭头,下一秒脸颊直接撞进他手心。

两人同时愣了一下。

周京霓爆出了惊声尖叫,“邵淙!”

碰到她脸的刹那,邵淙指尖微微一颤,像触电了似的一动不动,手端在空中好半天才放下去,好笑地看着眼前惊慌愤怒的小姑娘,他回头看眼前院的方向,想算了,单手解开纽扣脱下衬衫给她擦脸。

虽然他里面还有一件背心,但周京霓还是不敢直视,余光乱瞟一顿,内心评价了个还不错,飞快地低下头用衬衫狠狠擦了擦脸。

这时邵商来寻他。

邵淙应了一声,“我不过去了。”

邵商站在原处看俩人狼狈的样子,不禁扯了扯嘴角,冲哥哥竖了个拇指,扭头踩着高跟鞋风一样的速度走了。

周京霓擦干净脸,把衬衫在手心里团了团才发觉衣服材质不错,价格应该不便宜,于是想着过后买一件同款的还给他,却没找到标签,只在袖口看见一个名字缩写。

她一下子懂了,不无愧疚地说了句,“我回头干洗好还你。”

邵淙说:“不用,扔了就行。”

“你真浪费。”

他气笑了,“我衣柜里一模一样的能找出几百件,你要真打算还我,不如用干洗费买一件新的。”

周京霓嘴上不乐意,日后还是还给他一件新买的,不过是件几百的便宜货,因为他非说那衬衫只值一千块,不用买贵的。

那天晚上邵淙送她回酒店。

路上周京霓突然收到姜栀怀孕的喜讯,惊讶地打去电话聊了好一会儿。

姜栀也不知怎么,伤感忽然而发,“你说我怎么就要当妈了,哎,好焦虑啊霓霓。”

“别怕,没事儿。”周京霓安抚道。

“我结婚那会儿还觉得自己是一小姑娘,领一证而已,有什么怕的,可我现在就觉得自己老了,霓霓我特别怕……”姜栀在视频里忽然哭了,声音越来越大,有点崩溃了似的。

周京霓敏锐地察觉了异常,赶紧问怎么了。

姜栀哭得太厉害了,不停干呕,吓得周京霓立刻翻出俞白联系方式,连发消息问他和姜栀在一起吗,说明了情况。

可消息石沉大海。

姜栀在几分钟后终于不哭了,她平静地说:“他出轨了。”

那一刹那,周京霓懵了,以为自己听错,大脑不受控制地想重新确认一遍,“你刚刚说什么?谁出轨?”

邵淙闻声看了她一眼。

“俞白。他和初恋睡了。”

语气那么理智,坚定。周京霓知道一定是姜栀抓到实质证据了,却不知怎么安慰,又怕她想不开,一边不停地安慰她,一边组织逻辑。

“你怎么想的。”她问。

“还不知道。”

“他知道你怀孕了吗?”

姜栀摇头,默默趴在那掉眼泪。

周京霓气得手都在发抖,她想冲到俞白面前质问他为什么出轨,为什么这么对待姜栀。

“我给他打电话。”

姜栀哭着说不要,“你别说,他去杭州找朋友了。”

“为什么不说!”周京霓彻底忍不住脾气了,“你怀孕了啊!他凭什么可以两手一甩潇洒玩乐?”

“他还不知道我发现了,霓霓,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轨,为什么会骗我,你知道吗,他只要在我面前永远都那么温柔,好像没有脾气一样,所以我真的受不了,我怕我一见到他,听见他的声音就会绷不住……”姜栀又哭了,一双圆溜溜的杏眼满是泪水。

周京霓听她说,听她再次哭完,最终把输入框里骂俞白的话全部删了,挂了电话。

原来美好记忆都会像回旋镖一样,在日后遗憾却放不下的那一天,精准刺回心脏。

她可笑地想,时间真是可怕又强大,揭穿人性和筛选真诚。

邵淙看着她迷茫又愤恨的目光,把车停靠路边,去超市买了几瓶啤酒给她。

周京霓闭着眼,手里捏得易拉罐嘎吱响,最后一点泡沫溢出来,打湿了手指边的发丝。邵淙全程没讲话,只是将空调冷气调高了点,递了一张纸巾给她。

“邵淙。”她轻声喊道。

“嗯。”

“你说爱情到最后是不是都是一回事,要么结婚后回归平淡,要么以分开为结局。”周京霓声音莫名的苍凉。

邵淙说不是。

周京霓扯了个笑,睁开眼侧头看他,醉眼迷蒙地唏嘘一声,“你居然相信爱情,我真不相信哦,就凭你和我认识没多久就告白,我就觉得你,不,靠,谱。”

她一字一字往外蹦,喝多了大胆起来,用手指戳他胸膛,一下又一下,跟发泄似的用力。

邵淙握住她的手放回去,笑容带了一点轻浅的玩世不恭之意,“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早就知道你了?”

周京霓拧起眉头,“什么意思?”

“我第一次见你时,你还穿着校服呢。”邵淙见她清醒,把手机里的一张照片找出来丢给她看,接着发动了车,“爱情对我来说不是必须品,但只要我有,就一定会好好守护,至于结不结婚,那是另一码事。”

周京霓完全没听见,放大又缩小,来回看,痴痴地盯了好几秒都无法想起当时的情景。

照片里她嘴里叼着一根雪糕在弯腰系鞋带,沉甸甸的书包滑落到脑门上,样子看起来和一个呆瓜一样。

侧脸的的确确是她。

而再仔细看就会发现,沈逸站在远方旋转玻璃门外。

周京霓突然想起来了,那天好像是上体育课打赌谁跑得慢就请谁吃肯德基,结果她输了,没办法只好跑去找母亲要钱,为此挨了顿教育,气得她从誉鸣的茶水间冰柜里抓了一大把雪糕塞进书包里,还转头就把火气撒在沈逸身上,逼着他帮她写了一周语文作业。

她心烦意乱地关上手机,潦草地笑了下,“你暗恋我这么久了?”

邵淙只问你听见我说什么了?

周京霓老实承认,“没。”

邵淙无奈地摇摇头,却没说话了。

周京霓偷偷摸摸地看了他几眼,发现他全神贯注开车,暗暗努力回想了一下刚刚他说的话,却实在记不得,只好轻声解释了一句,“我只是刚刚想到一些事。”

邵淙没说话。

周京霓细细弱弱地试探道:“你要不再说一遍?我保证认真听。”

邵淙觉得她工作起来很成熟,现在又像个上课打瞌睡被发现的小学生一样,那么畏缩,好像真把他当老师了。

见他仍旧不说话,周京霓牢牢闭上了嘴,坐姿都有点拘束。

车子平稳穿梭在大街小巷,周京霓酒劲上来眼皮发沉,不知不觉眯着了,被叫醒时正在做掉入深渊的噩梦。

邵淙手还没拿开就感觉她浑身一抖,额头都是一层薄薄的虚汗。

周京霓睁开眼那瞬间不适应光亮,又阂上缓了缓,才撑着坐直起来去解安全带,气若游丝地说了一句,“我怎么睡着了。”

邵淙按开车锁,“一冷一热容易感冒,回去喝点药。”

周京霓道了谢,拎起装脏衣服的袋子和花篮推开门下了车。

“chou.”

周京霓还没走进大门,听到邵淙唤了她一声。

回过头来,邵淙也下车了,只是站在那没有动,手插在口袋中,远远望过来。酒店大堂的黄色灯光投在他身上,让周京霓再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一丝丝行影单只的孤独。

只见看见邵淙松垮地笑着说:“我可以给你稳定的婚姻,承诺你日后不需要担心任何出轨的事。”

表情那么随意,语气却诚恳又郑重,好像在宣说入党誓词。

周京霓情绪有些复杂,她好像有点分辨不出真假,既不激动也不再觉得荒谬。不知哪刻起,她总觉得世上哪种感情都缺斤短两,糊里糊涂才会幸福。

“我要是立刻答应,你不会觉得我贪慕虚荣?”她苦笑着调侃了一句。

邵淙说:“不会。”

周京霓说:“我们身份差很多,你家里会同意吗。”

邵淙目光肯定,“当然,他们干涉不了我的婚姻。”

周京霓沉默许久,又挺好笑地问了一句,“咱俩这结婚算什么,真就各取所需呗?”

“不好吗chou?起码我还喜欢你。”邵淙真不觉得有什么,神情如常,甚至笑着说:“利益才最持久,只靠爱情维持的婚姻早晚有崩塌那一天,只不过搭进去太多,大部分人没有从头再来的勇气,所以将就一辈子。”

周京霓默默垂下眼睑,既认同又想反驳,可找不出理由。

邵淙半真半假地开玩笑说:“你不觉得贪财好色其实是一种绝佳搭配吗?”

周京霓被逗笑了一下,心情也跟着舒服一点,撇着嘴说:“我觉得你既贪财又好色,好像不需要结婚。”

邵淙挑了挑眉,“你说我爱钱行,可不能污蔑我好色。”

“我看你前女友们都特别漂亮。”

“你见过?”

“网上有照片啊。”她说得太快了,完全没察觉这话有问题。

邵淙眼底笑意加深,意味深长哦一声,不咸不淡地挑了重点回:“原来你还上网做功课了啊?不过她们没有你好看。”

周京霓面露一丝羞色,一分被戳穿的尴尬,九分越界的愧疚。

她必须承认动心了邵淙的条件,至于爱不爱,无关紧要,或许日后能慢慢培养感情呢?这一个月里,她反复思考婚姻的含义,慢慢明白,花钱装饰的漂亮结婚殿堂就像虚拟的童话世界,喧嚣散场后终究回归平淡。

与其承受别的,她更接受没有爱情的婚姻。

周京霓扬着醉意朦胧的笑脸说我们结婚吧,心脏却无端地失重了一下,好像重新坠进刚刚那个梦。

邵淙默默望着她,说我再给你一晚考虑,不着急。

周京霓摇摇头,怕自己酒醒就后悔似的,一股脑交代了所有事,“你准备好各种协议吧,我现在困了想回去睡觉。”

邵淙没说好与否,只是放她走了。

回到酒店,叶鸣舟看女儿带了一篮花回来,忍不住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夸真好看,“哪个人送的,这么有眼光。”

周京霓刚想说朋友,话到嘴边犹豫起来。她刚刚答应邵淙,那现在他岂不是都可以用未婚夫来形容?

想想还是说朋友。

叶鸣舟问:“男生送的?”

周京霓点头。

叶鸣舟语气暗含赞许,“真有心,不像玫瑰庸俗。”

周京霓细细观赏了一眼邵家园艺师包扎的花束,蓝白色系,几株绣球被洋桔梗团团相簇,还掺杂了一些她不认识的品种,摆在窗边,在炎炎夏季似一股清凉。花期总是短暂的,她拍了照片留念,又发给邵淙,说谢谢,我妈说特别好看。

邵淙发语音:“下次请你母亲来赏花。”

周京霓回了个表情。

这一年的夏天很漫长。

周四这天下了场暴雨,周京霓带叶鸣舟出去吃饭,见缝插针找了个机会,与母亲聊起邵淙。

叶鸣舟直觉很敏锐,“觉得很合适?”

“嗯。”

“多久了?”

周京霓打马虎眼,“几个月吧。”

叶鸣舟喝了口水,一连三问:“才几个月?那怎么就到谈婚论嫁这一步了?他着急还是什么?”

周京霓说他家里,“他爷爷身体不好,已经完全记不清人,却唯独记得邵淙,这半年夜里突发好几次冠心病,最严重的前天,心梗加心衰同时并发,严重到医院下了三次病危,现在主治医生说老爷子很难撑过明年春了,所以邵家想要邵淙结婚冲喜。”

她说的是实话,现在整个邵家像一根绷紧的弦,人人视遗嘱为命,恨不得老爷子一命呜呼好早点拿到钱,外面也是风言风语,尤其香港富人圈,酒足饭饱就开始八卦邵氏要分家的小道消息,讨论谁能最终拿到chSc的控股权。若不是邵淙提前封了所有港媒的嘴,此刻早满城风雨。

叶鸣舟想起自己母亲,眼睛不禁红了,仿佛重回那年。

周京霓按了按母亲的手。

叶鸣舟一瞬间哭了,明明女儿就在眼前却觉得万般不舍,“你说你这丫头怎么就突然打算结婚了,总觉得你还小呢。”

周京霓擦掉那些泪水。

叶鸣舟深深地呼吸,双手捂着女儿,“你要真觉得不错,就嫁,我给你准备好嫁妆,咱们风风光光嫁出去,绝对不让人看轻了。”

周京霓抽了抽鼻子,抿唇笑着说好。

前后一个月的时间,周京霓见了起码一百个人,脸都快笑僵硬了。邵淙执行力非常强,在那天之后没多久就安排她与邵家一众长辈进行了正式会面,请叶鸣舟吃了个饭,两家都同意的情况下,他让邵家的律师团队起草了各种协议,请风水大师算了时间。

中秋节前,邵淙在自己会所,带周京霓见了几个重要的朋友,他三个发小,还有生意场上来往密切的荣照邻,也是与她在悉尼有过一面之缘的前财政司司长的长孙,邵商是视察完商场中途来的,带着男友,还跟来一个意外来客,蒋蔓。她盘着秀发,拎着一个袋子走进包厢时,所有人都看过去,周京霓听见荣照邻老婆小声用粤语和朋友讽刺了句这个女人很颠婆,骗了小于感情,婚后还出轨怀孕。她听意思,这一桌人都知道蒋蔓,也认识于柏州,不自觉就出神了,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蒋蔓是来送贺礼的。

她这两年借着昔日与邵商那层浅薄的友情,厚着脸皮参加了不少玩乐局,就说今年的日本滑雪,马尔代夫度假,都有她的身影,于是结交很多香港名媛贵妇,但大家都多少知道她之前和于柏州的事,现在是为了帮丈夫铺路,同时帮小叔叔盯着邵淙,所以尽管蒋蔓出身不错,也瞧不上她的嘴脸。

邵淙客气地请她坐下喝茶。

蒋蔓把礼物递给周京霓,近距离一看邵淙未婚妻这张脸,忽然愣了下,这不是之前和于柏州一起的女人吗?脸色顿时变了又变。

周京霓猜她认出来了,只笑笑说:“谢谢蒋小姐的礼物。”

话题一转就来到今日正题,邵淙自然揽过她肩膀,向所有人介绍周京霓,“我未婚妻,以后多多关照。”

周京霓笑着迎合四面祝贺。

一眨眼她就要换身份了。这样一想,人生在一些阶段性的重要折点上,没有想象中恐惧,慎重,不过岁月又折人一岁。

一群人热热闹闹的聊了会天,在院子里支了烧烤架子,周京霓陪邵商做完冰淇淋,再出来,看见邵淙叼着一根烟,在炉前与朋友有说有笑的,手上熟练地翻滚烤串,刷油,撒调料,木炭滋啦一声腾起橙红火焰,燃亮了茫茫黑夜,美女们扎进温水泳池欢腾,她痴望着深陷烟火气中的邵淙。

烧烤好了,邵淙冲她招招手,“过来尝尝。”

周京霓吹着热气咬了口,惊喜地点点头说:“好吃,就跟外面卖的一样。”

邵淙温柔地笑出声,揉了揉她的头发,招呼其他人上岸。

一群人围在泳池边,脚搭在荡漾的水中,人手一罐啤酒,吹着晚风喝酒。

荣照邻甚至四仰八叉地躺下后,一脚把朋友蹬进泳池。

“你想死啊Allen!”水里的人抹着头发暴吼。

荣照邻起身就跑。

那人爬上来追逐。

一群人看着热闹哈哈大笑,满院朗朗笑声。

周京霓悄悄凑到邵淙耳边说:“你这朋友和上次我见到时不太一样。”

邵淙把干浴巾披在她肩上,“他们私下就这样,很好相处。”

周京霓觉得这样子日子也挺好,平静又充实。

Alex得知他们很快要订婚的消息,是邵淙让他去联系喜帖街一家不对外营业的中式婚纱店,订一套龙凤卦。惊讶之外,他才反应过来这段时间周京霓频频出现在邵淙身边的原因。

可他没想到两人这么快。

怎么就跨过恋爱到谈婚论嫁这一步了?他不知道,总感觉和周京霓在北京那杯酒昨日才喝完,给老裁缝留下上门时间,写到2023年这一刻,他笔一顿,意识到原来那是2021,而他们的订婚宴在明年六月三十号,满打满算是chou来香港的第二年半。

Alex向周京霓好奇邵淙怎么告白的。

周京霓脸上嬉笑,“用一束花骗走的。”

“啊?”

“你不信啊。”

Alex哈哈大笑,说信。

周京霓哎一声,似有意无意地说:“你说你老板真喜欢我吗?”

Alex还是很确定这点,“真。”

他没法说邵淙对这段感情掺杂了多少利益,只知道当时邵商若肯和荣家联姻,邵淙就不需要回到chSc,也不会有这么多意外。

Alex问:那你呢?

但周京霓只是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与他碰杯喝了口酒,“我愿意就行。”

-

初冬之际,周京霓回了一趟悉尼,与倪安吃了个饭就带着人飞去西澳,前后历时二个月,成功向日本客户出手了一座品味仅23%的磁铁矿开采权,让小安诧异得说不出话,接下来更令他震惊的是,合同签完的第三天,她带整个团队办理了离职交接手续。

“这么突然周总。”小安站在办公桌前看她签字,表情十分丧,提议道:“我们想为你办个送行宴。”

“谢谢你,但时间赶紧,我今晚要飞香港了。”周京霓合上文件夹抬头,微微一笑,公事公办道:“我也很遗憾,但工作变动所需。这几年共处的很愉快,希望你接下来尽快适应新工作节奏。”说着起身抬手介绍人,“这位是辛总。”

小安赶紧上前一步,握手做自我介绍。

待他们简单互相了解后,周京霓最后环顾四周,心里默默与付诸了短暂青春的这里道别,她让小安回工位,一个人抱起箱子往外走,不想被太多人关注到,绕开办公区域去另一侧的电梯。

电梯门刚打开,辛总喊停她,“周总留步。”

周京霓回头,只见对方步伐稳健地朝她走来,最后停在自己半米之外,手里端着一个文件夹,向她递来。

“这是?”她问。

“周总,您当时组建的团队是与公司签订的劳动合同,协议上有明确表示,东金为他们提供482工签的担保,因此十年内离职需要签竞业协议以及赔付违约金,所以您现在带他们离开是不符合规定的,我想这一点您应该知道。”他翻开文件夹,单手举在她面前。

是一份尚未签字批复的离职说明。

周京霓漫不经心扫了眼,好似对上面的内容不感兴趣。她抬手拿到一旁垃圾桶上,直视着他说:“看来您还不知道他们的离职手续是邵总特批的,不需要签任何协议,而我也为他们赔偿了一笔违约金,我想通知马上就到您的邮箱了,还请之后查看。”

他脸色变了变。

周京霓面无表情地问还有事吗。

看见他摇头,她转头按开电梯走进去,在门即将合上那瞬间朝那人微微点头,遂即移开视线,镜面倒映冷着脸的她。

周京霓看着,忽地觉得自己俨然不近人情的职场女魔头。

驱车离开大楼,随着后视镜里越来越模糊的路,她回想这几年。东金最难时,她经常加班到深夜,在办公室独揽这座城市的夜景,因为出差次数多,成为许多国际航空公司的终身白金会员,到头来只能换一页漂亮的履历,一切辉煌都不属于个人,那些挽留的人又能记得她多久呢。

短暂的美好待深陷茫茫人海那天,慢慢就忘记了吧。

回到住处,倪安难得白天在家,和小陈忙着做饭,也不知是炒什么菜,周京霓一进屋就被呛得打了个喷嚏。

她摸了摸小满地脑袋,换上拖鞋,拎着一提啤酒往里走。

哪知一入眼就是倪安全副武装的滑稽模样,她笑得不行,趁油烟机的动静盖过脚步声,走过去吓俩人,趴在倪安肩上探头看锅里油汪汪的辣椒,不由得哎唷一声,“这么多辣椒是想辣死我吧!”

“一点都不辣。”

“你这满锅辣椒……”

倪安嫌弃打断道:“别站这儿碍事。”

小陈一边打开微波炉一边说:“倪安姐说你最喜欢吃川菜,你早上一出门就拉着我去burwood的市场买菜了。”

“这么爱我呀?”周京霓嬉笑着用肩碰碰倪安,习惯性地挽她胳膊娇嗲调笑,“还是我的倪安最好啦,知道我爱吃什么就学什么菜。”

“也就我了。”倪安哼笑道。

“那可不嘛,就你对我这么好。”周京霓学东北话,腔调生硬得把自己逗笑了,“你要不来香港开个工作室吧?”

倪安吐槽道:“神经,你要我陪你一辈子啊?”

“我当然想呀。”说着周京霓靠在一边,捡了颗蓝莓放在嘴里,笑嘻嘻地说:“上大学那会你的梦想不是打算开个人婚纱品牌嘛,呐现在我可以投资你了,倪安,你去香港创业吧,失败了我养你。”

倪安飞来一记眼风,“还没创业呢就想着失败,你能不能惦记点儿我好。”

“哎呀,那不是遇事先考虑最坏的嘛。”周京霓自顾自地说:“说真的好久以前我就想这事了,只不过我现在刚赔付完一笔违约金,手头资金有限,可以先给你投两百万,然后咱慢慢扩大规模,从小工作室到进驻商场,有独立门店……我相信你将来肯定能成为全世界有名的婚纱设计师……”

倪安笑着揉了揉眼,“那你可得好好赚钱了。”

“放心,我肯定成为你的最大股东。”一畅想到美好的未来,周京霓放纵地笑出声,还不忘提醒她调小火,一边继续说:“你好好计划一下这件事,到时给我一个bp,只要没问题,我随时投。”

听见这话的小陈由衷感慨道:“好羡慕你们的感情哦,我要是有这么好的朋友感觉这辈子怎么活都值了。”

周京霓笑了笑,“会遇到的。”

倒是倪安没说话。

周京霓这才瞧见她眼红了,泪水在眼眶打转,赶忙抽了张纸递上去,调侃道:“都被熏成什么样了还说不辣。”

倪安胡乱擦了擦眼睛,把她推出厨房。

周京霓回头望着她的背影,想到倪安要是知道自己以后要半定居香港,肯定会难过。

她心中不禁隐隐酸痛。

她不知道倪安最初的社交圈是什么样子,但自从她们认识后,彼此的空余时间都留给对方,一起逛街、看电影、趴在一个被窝聊心……这些年来,倪安似乎因为比她大一岁半,总习惯性照顾她,各种事上尽心尽力。

而她也见证了倪安好几段失败告终的感情,每次都陪着买醉好几天。

周京霓不舍她。

但这次她要订婚了,而进誉德工作意味着短时间内都不会再回悉尼,所以才把开婚纱品牌的事提上日程了,不然以她现在的经济情况,并不太适合做投资。

半小时左右,餐桌摆满了各种周京霓爱吃的菜,她趁倪安去洗手,偷偷尝了口毛血旺,好吃得她尖着嗓子大喊道:“倪安你太牛了吧!做得比咱楼下那家好吃多了!”

倪安得意撇嘴,“那必须的。”

这顿饭吃得周京霓不停嘶哈嘴,喝了半壶水,还是捧场地吃剩了盘底,末了跟小孩似的求夸奖。

倪安见她这样,以为辣椒放多了,边吃边嘀咕还行呀。

其实周京霓现在很少吃辣。以前东金的工作餐都是白人饭,应酬的饭局上为了符合大众口味还有顾及形象问题,总以清淡为主,要么西餐,偶尔嘴馋了就拉着倪安去餐馆,可国外的口味不正宗,而过去这两年,因为沈逸,她竟然快忘记自己的喜好,他最多能陪她吃小龙虾,就连这样都会闹肚子。

那时她在厕所外嘲笑他好脆弱,可一看那惨白的脸,又心疼得不行,半夜在厨房里忙忙活活地煮粥。

说来那段日子也是令人招笑,她全心全意照顾他,偶尔发给倪安炫耀自己提升的厨艺,却被她狠狠骂了一通,说她不好好当总经理跑北京当保姆去了,后来她再发,倪安回都不回了。现在想想,难怪去年在南京倪安不给沈逸好脸色,这是心里替她打抱不平呢。也是,都这样了,她还不自觉有什么丢面儿的,认为那是情侣间心甘情愿的付出。

周京霓明白这些事上朋友都偏向自己,但她知道沈逸是什么样的,从彼此还是朋友时就从来没亏待过她,也会永远记得他跨越大洋来看她的日子。

想着想着发呆了。

倪安拍醒她,“哎想什么呢,去冰箱拿冰块泡酒了。”

周京霓吓得一激灵,筷子抖落在桌上。她差点了今天这顿午餐是给她送行饭,所以她才在楼下酒超买了一堆酒,说是要一醉方休。

那晚她们仨喝得一箱却没有醉。

周京霓在阳台上告诉了倪安要订婚的事。

意外的是倪安只微微愣了一下,就继续抽烟了,末了说:“周周,不管那个人是谁,我只要你幸福。”

周京霓眼眶忽的有些湿,佯作讨厌地推走她的手,“烟熏死了。”

倪安笑了笑,“日期定了?”

“嗯,明年六月三十,本来打算三月的,但大师说日子不行,不过也挺好,起码不用怕冷,你说是吧?”周京霓目光淡然,把玩起火机,忽然有些疲惫,仰头望着月亮,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轻松,说:“倪安,这房子我不卖,日后说不定随时回来,不过我不在的时候你要是想我了,就看着月亮,给我打个电话。”

“好。”倪安宠溺一笑,“要常回来看看我这个孤寡老人哦。”

“你快点找个女朋友好不好!”周京霓嫌弃道。

倪安撇撇嘴,转回头喝酒。

两人一顿瞎聊,倪安叫嚷饿了,跑回去煮泡面,周京霓无聊地刷朋友圈,恍然连刷到几组相似的泳池照片以为出现错觉,直到看见那些大差不差的文案,基本都是在祝谭宗明明天大婚快乐,而那个对象竟是何淼。

平凡普通的一个月,发生了这么多事。

先是姜栀和平离婚,又是她要订婚,现在轮到谭宗明和何淼一同迈入婚姻殿堂。周京霓静默良久,她点开了照片。

婚前的单身泳池趴。

一群裸着上半身的男人在玩水枪。

没什么意思,这帮人的身材大多缺乏管理,工作后应酬多了,多半啤酒肚隆起,倒是第七张的一个独坐无框泳池边看夜景喝酒的单薄背影吸引了她的注意,身材很好,白皙的皮肤微微隐现薄肌,放大那一刻,心却跟着停了。

是沈逸。

她觉得浑身都在泛冷。

他瘦了。

头发短了好多啊。

手上空荡荡的,胸口垂落着那块玉观音,她一点点往上看,目光在他后脖颈偏下方猛地凝住,一个巴掌大的黑色刺青刻印在他皮肤上,水覆在上面,像一道光刺进她的眼睛。周京霓感觉牙齿在发抖,她知道那是柯罗诺斯,摩羯座的守护神。

她看不清,却从失了色泽的图案看出,这个纹身有些年了。

倪安懂行,说少说五六年以上,然后问这人谁。

周京霓无力地抿着唇笑了笑,刚刚忍住的泪水,终究还是流了出来。

她仰头看着月亮。

晚风将他们最后一次拥抱。

曾以为这世间的千山万水再美得像一卷画,也只是山与水,看多了,都不过寥寥风景,谁曾想会错过一阙为她而作的水墨画,只是这封无法回信的情书来得太迟了,若再早些,他们或许能一起欣赏更多个日出日落,她也不会如此抱憾,日后再想,诚然面目平淡地说一句,“我们相爱过。”

-

2024年。

看到她订婚消息那天,北京的天气特别好,晴空万里,沈逸坐在车里,看着手机,浑身冷的像冰。

下属依旧在前面叙述着今日会议注意事项,向他一一说明参会人员。

沈逸全然听不清,只觉得阵阵耳鸣,呆滞的视线定格在路边的一颗国槐,他好似出现幻觉,看见少女时期的周杳杳,向司机说停车。下属愣了一下,看了看前方的路,还是提醒他八点四十三了,今天的会议九点就要开始。可他无动于衷,没有半点玩笑之色地再次让司机靠边停车。

他下了车。

车停靠原地,下属察觉沈逸不对劲,跟在后头生怕出事。

炎炎烈日之下,沈逸走了半个钟头,终于在一处胡同口停下,他在那站了站,回头向下属要了手机,熟练地按下一串号码拨出去。

静了十几秒,通了。

那头的一声喂,沈逸毫无征兆地狠狠一颤,五脏六腑都在疼。他扶着墙稳了稳身子,极力压制下住喉咙的哽咽,轻轻唤了她一声。

“周杳杳。”

那端刹那寂静,过了许久,嗯一声,对他说:“北京今天天气不错。”

沈逸颤抖得更厉害了,那般狼狈,每走一步脚下都轻飘飘的,四周虚无缥缈,声音也变了调。他张了张嘴,想说的话有太多,可每一句都不适合此刻,他贪恋这片刻,纵然万般不舍,只能轻松地笑了一声,问她怎么在北京订婚也不告诉他一声。

她轻轻笑了一声,“你这不也知道了吗?”

他说:“于柏州告诉我的。”

“嗯。”

“你和邵淙订婚了。”

“是啊。”

“在哪个酒店。”

“你别来。”

沈逸静了静,把烟揉在掌心,慢慢吸了口气说:“我只是想去送送你,没别的意思。”

终于,周京霓说好。

去酒店这一路过于安静,除了沈逸的工作手机一直在震动,震得人心烦,沈逸直接关了机,下属脸色一变,整颗心都悬起来,那可是市委某个领导秘书的电话啊,怎么就挂了,一时间满心焦心如何应对缺席会议的事,可回头只瞧见领导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手里紧紧捏着一个袋子,仿佛一点也不在乎接下来将发生的事。

没人知道那里面究竟是什么,竟然能让向来严谨工作的人,步行半个小时来取它,送到一家酒店。

沈逸在地下停车场抽了快一盒烟,上了楼。

在休息室见到了周京霓。

两年多没见,她样子变化不大,秀发盘起,穿着金银丝线刺绣的龙凤卦,脖颈儿戴着一串绿翡翠,中指戴上了订婚钻戒,她抱着一捧花走进来的,看见他后脚步停了一下,很快轻轻一笑,说你来了,音容笑貌有了一种不属于她的恬静之美。

她似乎很幸福。

笑得那么温柔。

他阖住眸子,眼角水雾漫漫。

沈逸走上前,将牛皮纸袋递给她,“订婚礼物。”

周京霓接过来,拆开倒出里面的东西后愣住了,一个钥匙,一份房屋赠予协议,她手指微不可察地抖了下,掀开第一页,就看见了光明胡同的地址,以及户主承担所有过户税那行字。她仰头看沈逸。

“是你买的。”她喉咙涩得痛。

“周杳杳,我比你大一岁,总归算得上是你哥哥,可你打小就不肯这么喊我。这个房子就算我给妹妹的嫁妆,让它代我送你出嫁。”沈逸有些哽咽,却还是笑着压下去声音中的情绪,抬手轻轻替她摆正凤冠,随着手缓缓落下,看她的眼神万般复杂,不舍的,悲戚的,压抑的。他最终只是说:“真漂亮。”

“沈逸,谢谢。”周京霓已不能再多说别的。

沈逸后退了半步,笑着说:“上去吧。”

泪水蓄满眼眶,周京霓攥紧了手心,指甲和钥匙硌得生痛,都抑不住心脏失重带来的一下又一下钝感。

眼泪落下的前一秒,她转身去,背对着他,轻盈盈地笑着说:“你怎么不祝我新婚快乐。”

沈逸看着她的背影,脑海中一闪而过那些年的他们,眼睫淡淡落下,抿唇笑了两下,“周京霓一定会幸福的。”

快上去吧。他说。

这次的一本正经,让周京霓连道别的话都无法言出,她深吸了口气,挺直了背,一步步走出去。

直到电梯门关上,她都没有再回头。

周京霓不知道他跟出来了,只是停在了邵淙走来挽她那一刻,沈逸站在角落一动不动,看着电梯上方跳动的数字,停在三楼那一刻,心停了一下。

十二点零分,一辆黑车缓缓开出地下停车场,身后是盛大的烟花海。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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