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5章 山阳悲歌(2/2)
蔚亨拱手道:「大人,贼首闻人杰、关弼虽逃,然赵菱、窦办皆已身死,此贼势力已然瓦解,短时间内不足为患。」
赵立点头:「此战虽胜,但不可大意,明教在淮东仍有势力,梁山泊贼人亦与其勾连。今闻人杰仓皇逃窜,必会北投梁山,若让他回去整顿人马,再来搅动淮东,后患无穷。」
左彬冷笑道:「镇抚使何不趁此机会,率兵北上,荡平梁山泊余孽?」
赵立缓缓摇头:「梁山虽贼巢,但乃是北方绿林会盟之地,非同小可。我楚州兵力有限,若孤军深入金境,反被贼军围困,岂不自误?此事须禀明朝廷,再作打算。」
随即,他看向天边渐渐泛白的天际,沉声道:「传令全军,收拢战利品,休整一日,明日回师楚州。」
这一夜,蓼儿窪的篝火燃尽,昔日的漕帮巢穴,终成灰烬。
楚州军大胜,斩杀贼兵五百余,俘虏百余人。赵立勒住战马,冷冷注视闻人杰逃窜的方向,目光凌厉。左彬上前道:「大人,要不要追击?」
赵立沉思片刻,摇头道:「此贼虽败,但舟船仍在,若追之过急,恐被引入水网深处,不可贸然深入。」
是夜,山阳帮死伤惨重,惊惧不已,营中哀嚎遍地。而闻人杰满身血污,踉跄归寨,脸色铁青,沉声道:「赵立……果然厉害。」
关弼上前扶住他,急道:「大哥,现在怎么办?」
闻人杰咬牙道:「此仇必报,管他抗金不抗金的,我们山阳帮兄弟但有一口气在,一粒米都休想从水路进楚州!」
赵立自蓼儿窪凯旋而归,不及庆功,探马报入:「金兵又至城下!」他疾步登上城楼,望见城外尘土飞扬,金军旌旗遮天蔽日,旆影如林,显然来势汹汹。赵立冷哼一声,心知此战难免。
然未等他整兵迎敌,又有军士来报:「启禀镇抚!闻人杰、关弼盘踞樊梁、新开、白马三湖,掠夺粮船,楚州粮道已断!」
赵立闻言大怒,握拳砰然砸在女墙上,沉声道:「闻人杰此贼!金军未退,便又作乱,真是反贼无义!」
副将左彬劝道:「大人,闻人杰所依仗者,皆水寨舟师,若不速剿,楚州困守难支。」
赵立点头道:「吾意已决,即刻发兵!」
赵立立于楚州城头,远眺南方,只见旷野苍茫,运河如一条银带蜿蜒而去。承、楚二州之间,樊梁、新开、白马三湖横亘,湖汊交错,水道纵横,正是山阳帮屯兵之地。
自上次蓼儿窪折戟后,闻人杰竟以鼍潭湖为巢,筑寨驻泊,割断楚州粮道。赵立多次出兵剿灭,闻人杰却如游鱼入水,每次皆能从湖荡间遁走。如此反复十余日,楚州粮道受阻,军心浮动,更有金兵在城外窥伺,形势愈发不妙。
赵立大怒,立刻点兵再战。然而闻人杰见赵立来攻,竟又弃寨而走。如此数日,楚州军疲于奔命,屡战屡追,却难以歼灭山阳帮。
此时楚州城中,粮道被阻,民心渐乱。城内粮仓虽尚有存粮,但连日奔波,士卒早已饥疲交加。更兼金军据守城外,时刻窥伺,赵立若不速解粮道之困,恐有大难临头。
副将石琦忧心道:「镇抚使,若再如此拖延,金军见我军困守,定会趁势猛攻。」
赵立沉吟良久,目光犀利如刃,道:「既如此,便不再与贼人缠斗,今夜起,彻底剿灭山阳帮!」
这时,左彬进城禀报:「镇抚使,闻人杰昨日又伏击我军运粮船只,焚毁十余艘,杀伤五十余人。城中粮库已见底,军中饷粮恐难支撑月余。」
赵立沉吟片刻,沉声道:「此贼狡猾如狐,不可再用寻常兵法。尔等可曾探明鼍潭湖地势?」
左彬答道:「鼍潭湖纵横三十余里,水网交错,湖中洲渚遍布,闻人杰以泥草筑墙,围水为寨,又在浅水处立桩设栅,寻常战船难以驶入。且他惯于水战,我军每次追剿,他便顺流遁去,待我军回撤,贼军又卷土重来,实在棘手。」
赵立冷笑道:「贼军仗水为营,便以为我军不能破之?传令,调集工匠,造巨筏二十座,以乱柴、干草为料,每筏载薪三百束。」
左彬闻言,顿时醒悟:「大人是要火攻?」
赵立点头道:「正是。闻人杰以湖寨为屏障,若能引风纵火,便能将他逼出水寨,与我决战。只要他离开水网,便是他的死期。」
当夜,楚州军悄然行动,工匠连夜打造巨筏,载满薪草,泼洒油脂,推至鼍潭湖口。赵立登船指挥,选精兵五百,驾战船护航,随时策应。
待至次日午后,忽然狂风自南而起,湖面波涛翻滚,赵立见状,立刻下令:「放火!」
只见火筏被顺风推入湖中,烈焰熊熊燃起,浓烟滚滚,宛如火龙破水而出,直扑闻人杰水寨。湖风助燃,火势转瞬间吞噬水寨外围,火光倒映湖面,赤红如血。
寨中惊喊四起,闻人杰登楼远望,见烈焰席卷而来,心知不妙,急令手下道:「速开水道,向北撤退!」
关弼大喊:「大哥,敌军战船已堵住北口,怎生是好?」
闻人杰心急如焚,咬牙道:「既如此,便弃寨而走,从东南突围!」
正欲下令,只听湖面鼓声大作,楚州军战船已从火海之外杀入,赵立立于船头,金枪直指,怒喝道:「闻人杰!今日便是你覆灭之日!」
闻人杰大怒,亲率手下迎战,两军在烈焰与波涛间激战。赵立枪法迅猛,与闻人杰斗至十余合,竟不分胜负。正在僵持之际,左彬、石琦率军从后方杀入,楚州军气势大振,水寨大半已陷入火海,闻人杰无奈,只得弃寨而走,率残部遁入密林。
烈焰在鼍潭湖上翻腾,火光照亮了半边夜空,楚州军乘势杀入,斩杀溺毙者无数,山阳帮水寨覆灭,仓皇遁去。赵立立于战船之上,长枪指向茫茫夜色,冷声道:「贼寇虽遁,已是穷途末路。」
然而,他话音刚落,身旁万五忽然低声道:「镇抚使,贼军虽败,可金兵尚在,咱们汉家人争得如此激烈,不正让金贼看了笑话?」
这番话仿佛惊雷劈在赵立心头,他回望火光渐熄的鼍潭湖,心中忽然生出一丝苦涩。
闻人杰和窦办不过是漕帮出身的豪杰,虽然落草,但从未投降金国,与自己一样,都是誓不剃发的汉人。可如今,自己亲手击溃了这个抗金的势力,而真正的敌人却仍在城外虎视眈眈。
他握紧长枪,目光投向楚州城的方向,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这一战,自己胜了吗?
彼时,楚州城北,金军大营之中,完颜宗弼凭栏远望,看着南方天际那一抹火光,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身旁的谋士纳合问道:「主子,楚州贼寇相争,可要趁势进攻?」
完颜宗弼缓缓摇头:「何须操之过急?那赵立与闻人杰本该同心抗金,如今却反目成仇,我何不坐收渔利?待他们两败俱伤,吾军再予以雷霆一击,岂不胜之稳操?」
纳合拱手道:「主子英明。」
完颜宗弼冷笑道:「赵立虽有勇,却目光短浅,今日胜了闻人杰,殊不知楚州孤悬敌境,虽抢了山阳帮粮草,然明日呢?本来就被宋廷抛弃,又被我大金久围,如今又跟明教结了仇,真是取死有道啊。待其军心浮动,吾再攻之,楚州便是我大金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