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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鱼矫居住的地方有点田园风味,一堵低矮的篱笆墙围起一个小院。小院里种着一些菜,一口井,两匹马,一座泥土屋。
赵武站在篱笆墙外看着田中挥锄劳作的那个背影,轻轻点点头:“是长鱼矫,我认得他。”
长鱼矫终于把活干完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心的将锄头立在墙角,而后空着手,半举着双臂走向篱笆院门,平静的说:“我长鱼矫现在只是一名山野村夫,与世无争,客人来到我这小屋,请恕我无法招待。”
赵武看到长鱼矫一幅不认识他的神态,他微笑着反问:“我就很纳闷,寇髯明明是盗匪,他怎么可能获得我商队的消息所以,一定有人给他通风报信。刚才看了这个小院落,我还在想,寇髯能聚集起五千人的队伍,或许其中有三千人,是通过这个小屋,前往寇髯的营地吧这样一座小屋,怎么可能接待过三千人”
长鱼矫用非常缓慢的动作,将两只手扶在篱笆墙上,他这么做是在向赵武显示自己手中没有武器。
赵武是坐兵车来的,他特意换上正卿规格的广车,是因为长鱼矫过去曾是国君的嬖人,去见这样一位人物,他不能丢了贵族的礼节,所以,他摆出的规格很正式,正式的兵车,正式的官服,以及足够的侍从。
长鱼矫的小院坐落在半山坡上,居高临下的他很远就看到一辆兵车驶过来,甚至还能看清乘车的人是赵武,但长鱼矫丝毫没有逃跑的打算,一直低着头在院中锄草。也许这一刻,他心中还想着赵氏会拉拢他,使他东山再起,所以他连逃跑的念头都没有。
面对赵武长鱼矫的动作很缓慢,他生怕自己的动作引起误会招至反击,所以他很小心的用双手扶着篱笆墙,而后慢慢的说:“武子怎么就知道,田氏商队的消息不是盗匪自己打听来的呢”
赵武端坐在兵车上,他右面武士昆低头专注的端详手里的大弓;左侧,卫敏站在兵车旁,也把弓拿在手里,眯着眼睛盯着长鱼矫的肩膀;稍右前方,林虎手持一杆大戟,充满敌意的望着长鱼矫;英触则紧挨着赵武坐在御戎的位置上,长剑横在膝盖上;而师偃则在赵武的身后,他坐在另一辆兵车上,正警惕的盯着长鱼矫,双眼一眨也不眨。
赵武慢慢的摇摇头:“你这么说是因为不知道我们赵氏的体制:我赵氏派出的屯垦人员都是精心挑选的,我们的屯垦计划经过了一年的推敲。商队路过的消息连屯垦点的人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只负责接待。甲氏并行的商路有三条,而商队并不是每天都路过,寇髯怎么能准确获知这些消息呢况且,我的商队都是有护卫的,寇髯和我的护卫队打过几次,一群盗匪怎么可能打过我那些经久训练的斥侯队,甚至让我整支斥侯队全军覆灭,连个回来报信的都没有我认为一定有熟悉晋国军事体制的人,给寇髯出谋划策。”
长鱼矫面色不变,淡淡的回答:“这个人肯定不是我,我只是躲在乡间,以耕作糊口的一名农夫。”
第七十三章好快的箭
赵武叹了口气,很不满意地轻轻摇摇:“长鱼矫,你是个聪明人,但我也不傻,别拿那些愚蠢的谎言欺骗大家族出来的人。私兵怎么会看上盗匪这个行业怎么肯屈身投靠一名盗匪呢我猜一定有人给他们指路,这个指路的人不是心怀仇恨的长鱼矫,又会是谁或许给寇髯出谋划策的不是你,但你给我解释一下,跟你亲密的胥氏,他家逃散的私兵怎会出现在寇髯的队伍里”
长鱼矫脸上忽现怒色:“这都怪晋国的卿大夫。”突然憋出这句话,长鱼矫连续喘了几口气,平静下来,慢慢的说:“自先君晋文公至今,晋国有多少卿大夫的家族覆灭,哪次家族覆灭的过程不是血淋淋的。”长鱼矫语气一缓,马上又说:“我听说三郤与赵氏有灭家之仇,武子这次来是来感谢我替赵氏报了仇吗其实,武子无需感谢我,我长鱼矫不过执行了国君的命令而已。”
赵武顺嘴回答:“我当然无需感谢你。当初三郤攻灭赵氏,唯独我幸存下来。三郤攻灭赵氏,又岂是没有国君的命令所以,三郤与我赵氏的仇不是私仇,是公仇,攻击我赵氏的不是三郤,是国君。
我家先祖赵盾说过,法律必须明示才能称之为法。非经审判,任何人无权定他人的罪行。给三郤定罪也必须通过司法惩罚,而你刺杀三郤,难道经过审判了吗你以非法的行刺代替刑事审判,从而杀了三郤,难道我要感激你的非法的行为吗
我不感激赵氏的覆灭是一笔糊涂账,其中既有我母亲赵庄姬的诬告,也有国君的命令,也有三郤的私欲作祟,还有元帅栾书的背后支持。想要彻底弄清这笔账,也许我母亲都是赵氏仇人,但如今那些当事人都已经死了,我何必陷入那笔糊涂账中所以你刺杀三郤与我无关,我无需感谢但我现在是少司寇,捕盗是我的责任。”
长鱼矫将两手抬了抬,表示自己手中没有武器,他慢慢的回答:“其实武子你要来杀我,何必带这么多从人。想当初我去见赵庄姬的时候,曾在你家院子里,见过你熬练力气的那支大铁锥,我知道武子你力大过人。不过,这件事外界却未有丝毫传闻,这更让我知道,你是一个擅长隐藏实力的,擅长隐忍的人。所以我也知道今天被你找上,意味着你有十足的把握取胜,否则你就不是一个擅长隐忍的人否则你一定会四处炫耀你的武力今日我不求挟恩回报,只请武子看在我击杀三郤的份上,让我这名山野农夫有一条活路,从此世间没有长鱼矫,唯有一个山野农夫,这不是很好吗”
赵武做了个手势,只听嘣的一声弓弦响,潘党手动了一下,长鱼矫的喉咙上立刻长出一支箭来,他大张着嘴,喉咙咯咯响着,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好快的箭”长鱼矫艰难的将身体转向赵武,目光中全是诧异。
武士昆放下长弓,低声嘟囔:“哪那么多的废话”
赵武轻声解释:“当初元帅栾武子栾书谥号武杀了国君的时候,有人曾告诉我,栾武子杀国君,他不是一个人,他代表着整个卿大夫阶层。今天我杀你,也不是一个人,我是代表整个卿大夫阶层杀你的。
从来,权力与义务是相等的,我们这些小领主自备武器与士兵,响应国君的号召参加“征服之战”国君就应该赏罚分明。且不说我个人的遭遇吧鄢陵之战中,三郤的私兵承受了巨大的伤亡攻击了楚国的国君,他们履行了自己作为臣子的义务,所以无论三郤对其他的领主做了什么,他即使对不起晋国全国人,唯独对得起国君,谁都可以杀他们,国君却不能。
国君不应该不奖赏他们的功劳,反而派出杀手非法刺杀他们,并剥夺了他们的领地。如果国君这样做是正义的话,那么天下还有公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