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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深单手搭在车顶上,挺拔刚直的身躯这会儿坍塌了似的,浑身都显出了迟暮之态。西风猎猎,残阳如血,他开口,声音沧桑沙哑:“程老将军一生忠诚,叛变之事原本和他无关,你们把他带下去好好安葬。”
士兵领命,从后备箱里拿出两个裹尸袋,其中一个装殓了程蒙,放进车里,另一个打算装程灵。李深忽然开口:“不用管他,你们去吧。”
李深又看向李小艾:“你手怎么样了”
李小艾的手腕断裂,被解救出来后就一口气奔过来要李深替小张报仇,所以没来得及处理。
“去医院治伤,不要耽搁了。”李深催促她。
李小艾哦了一声,有些迟疑地坐车走了。
整座大桥上簇拥着的士兵瞬间如潮水般撤退,最后只剩下一辆汽车、一个人、一具尸体。
眼见暮色四合,远处的田野和炊烟都模糊了。李深慢慢走到程灵身边,摸了摸他的脸颊,已经被青石地板浸的冰凉,石板上的血液都结成了痂。李深将他抱起来的时候,他的衣服和头发与血液黏连,发出撕裂的声音。
明知道他已经不会疼了,李深还是下意识地揉了揉他冰凉柔软的头发。
李深把他放在车后排座椅上,自己开着车,调转车头往市区走。街上已经有三三两两的活尸出来活动,见到有车子驶过来,立刻怪叫着扑过来,又即刻被车轮碾成了肉末。
李深浑身冰凉,入坠冰窖,脑子里也嗡嗡的,完全停止了思维活动。车子却开得又快又稳,在几条主干道上轻灵地飞驰。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停在一处半旧的大铁门前,门口用木牌子写着三个字:焚尸厂。
焚尸厂是军队里出钱筹办的,用来焚烧整座城市里的死人,大部分都是街头无人收拾的尸骨。
李深将车子停下,拉开后排车门,将程灵抱起来,同时还腾出一只手遮在他头顶,免得他撞到。
焚尸厂只有一个老头在值班,一眼看见李将军到来,吓得魂飞魄散,慌手慌脚地迎接,直到听了李深的来意,才慢慢平静下来。
老头端来一盆清水,旁边放了梳子毛巾等物,他将程灵的脸收拾的很干净,淡黄色的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但是到了身体,却又犯难。程灵的小身板上中了二十多枪,几乎成了一滩烂泥。李深一路抱过来,衣服前襟上蹭了厚厚一层血浆。
老头拿出一把剪刀,想把程灵的衣服剪开。旁边的李深忽然说:“不用了。”
李深抬手解开自己的军装衣扣,将厚重结实的外衣脱下来,轻轻一抖,盖在了程灵的身上。
老头没再说什么,打开电闸,检查了一下炉壁,然后将程灵推进炉子里,关上小门,按了电闸,打开了旁边的监视窗。
透过厚重的玻璃,可以看见炉内升起彤彤火焰,将程灵的身体盖住,没过多久,里面便只剩下了火焰。
“焚化过程要好几个小时。”老头轻声说:“将军,你先去外面客厅歇一会儿。”
李深呆呆地看着玻璃,点点头,起身去了会客室。
会客室简陋破旧,只有两排小沙发,上面还沾着油污和灰尘,想必这里平时没有什么客人。
李深呆坐了一会儿,老头端来茶和香烟,茶是很劣质的槐树叶子茶,香烟也是两块钱一盒的质量。李深点燃吸了一口,弯腰剧烈地咳嗽,又赶紧灌了半杯水,好容易才平静下来。
李深咳完之后,哈哈大笑,仰靠在椅背上,又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老头泥塑似的站在旁边,讷讷说道:“将军,节哀。”
又过了几个时辰,老头才将尸骨收敛,装进一个小小的骨灰盒里,交给李深。李深揭开盖子看了一眼,里面是半罐灰白色的粉末,最上层有一小片硬硬的骨头。李深用手指捻了一下,也不知是来自身体的哪个部位。
他向老头道了谢,抱着这一小坛子骨灰上了汽车。
他回到家里时,屋子里很灰暗,保姆和警卫员已经离开了。李小艾在医院里没有回来。整座宅子空荡荡的。李深单手捧着盒子,弯腰换了拖鞋。然后走进客厅,把屋内灯打开。
客厅收拾的非常干净,保姆把食物留在了微波炉里。唯独黑白相间的餐桌上,摆放着两大罐亮晶晶的黄桃罐头。
这罐头是警卫员送过来的,今天中午时,他接到李深的吩咐,把黄桃罐头送到李宅。他不知道要吃罐头的人恰好在傍晚被杀掉了,因此照旧送了过来。
李深上楼,把骨灰盒放在书房的架子上,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这才下楼到了餐厅,他从厨房里拿出一把菜刀,在罐头的铁皮盖子上划了一个十字,又找来一把细瓷大碗,一把亮晶晶的不锈钢勺子。
他把罐头里的果肉和水一股脑倒进碗里,然后用勺子慢慢拨了两下,舀了一点糖水放进嘴里,味道甜甜腻腻,不怎么好吃,也不知程灵怎么会喜欢。
李深放下勺子,难以抑制似的,大口大口的喘息,良久,两滴热泪落在桌子上。
陆万劫与焦湖回到驻地后,诸将领纷纷上前接应。见两人空手而归,心中大奇,忙问缘故。陆万劫心中悲痛,不愿提及此事,只说是行动失败了。
旁人安慰了几句,见他神情冷淡,纷纷散开了。
此地位于湖北境内的某个小县城,地势开阔,河道繁杂。当天晚上他们并没有受到李军的追击,于是平平静静地安营扎寨,各自休息。
陆万劫没有吃晚饭,只是孤孤单单地在旷野里闲逛,入夜后,他回到自己的卧室里。焦湖正守着一个茶壶打瞌睡,见他回来,忙站起来,揉了揉眼睛:“将军,要睡了吗”
陆万劫点点头。
焦湖忙给他准备刷牙洗脸的东西,又关上房门,轻声说:“将军,我晚饭的时候我听见十字军的那几个头头儿说分兵的事,听他们的意思,像是很忌惮您的实力,怕您临时倒戈,要瓦解您的七万兵马。”
陆万劫用热毛巾擦了擦脸,嗯了一声,懒懒地说:“随便吧,反正那也不是我的。”
焦湖呆了一下,惊觉自己似乎是跟错了人,一个不珍惜士兵的将军,一个没有权欲心的男人,还能好吗
陆万劫脱了外衣,随手挂在衣架上,然后连靴子也不脱,直接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蚊帐。
焦湖端起盆中残水,泼到院子里,又折转回来,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说:“将军,我先出去了。”
陆万劫没有回应他。
焦湖诧异,回过头仔细看,就见灯光下的陆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