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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妙舞此曲神扬扬(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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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我昆仑仙宫历代祖师,黄河之水并非是从天上来,而是在滚滚红尘中走了无数遭,历代祖师并非生人勿近的虚幻仙子,而是早已在尘世中尝遍了人生百味。

忽而滴答水声在庭院内的水池中响起,方霖抬头望去,见到了一副终生难忘的场景,只见公孙大娘提了一柄屏风下最为黯淡的剑,枯槁的手举剑,褪去剑鞘,连那剑刃也是斑驳锈迹,坑洼不平,这般七旬老妪,黯淡锈剑,灰褐衣裳,有谁愿意看她舞剑,可方霖见到了她的眼眸,平静如水,眼里只有这一池清澈甘泉,没有世俗偏见,没有别人。而后她动了,轻施弧步,踏在池水的边缘,池水随她的靴子荡起圈圈涟漪,可却没有沉陷下去,吹弹可破的池水却如女娲的手掌一般,将她托在池水上,任由她持剑飘舞。

方霖惊讶万分,岁星相力受激滚滚流动,额头上的印记不受她控制,时隐时灭,她只见到,原本风烛残年的老妪在踏入池水的一瞬间消失不见,满目岁月痕迹消失不见,化作二十处子的杏雨荷花,与那株株红莲玉藕的荷花一同盛开,仿若公孙大娘舞的不是剑,她便是池水荷花中的一朵,一身灰褐长裙不见踪影,化作翠绿衣裳,是娇嫩荷叶,三尺长剑弯曲成线,是那盈盈藤蔓,皱纹沧桑就此褪去,一张清粉靥,点绛唇,柳丝绦的脸浮于水面,是那别样红莲。

清澈见底的池水仿若是长安城内的一面镜子,镜上是纸醉金迷的声色犬马,镜内是平凡百姓的日升日落。而当公孙大娘踏入池水中央,镜外钟鼓馔玉铿铿作响,皇室乐师为其奏乐,王孙贵族为其引吭高歌,镜内车马脚步流喧不止,白丁俗客因其屏息凝神,贩夫走卒为其拍掌称叹。长安内外,无一人不将此等景象深深刻在心底深处。

“方霖,老身学的《西河剑器》,我给它取了另一个名字,唤作风尘剑。”

“风尘剑…”

公孙大娘这一声轻唤,终是将她从湖镜梦境中唤醒,抬头望去,那桃李年华的青葱女子已然消失不见,眼前只有风尘仆仆,满目沧桑的大娘,方霖如坠梦境,嘴巴微张,皱眉痴呆,根本无法理解先前亲眼所见的奇异场景,左右望望,却见方忆一如之前,傻呵呵的拍手称赞,果真他是未曾见着一个七旬老妪在莲花台上返老还童的神景的,只有自己见着,奇人果真是奇人,神秘莫测,难以揣度。

“风尘剑…可是晚辈愚钝,尚未从前辈舞剑身姿中感悟到烟尘味。”方霖摇头苦笑,那一幕看得懵懵懂懂,若隐若现,她只知道眼前这位七旬老妪,看似残年薄命,步伐虚浮,实则是一位潜藏的高手,其内力定然远在自己之上,让自己捉摸不透,定是在滚滚红尘中淌过了一辈子,只是她修炼的红尘剑,与自己的仙意相去甚远。

“方霖,任你看老身舞一万遍风尘剑,这烟尘味,你也是学不了的,这些,唯有你自己去感悟…”公孙大娘收起宝剑,许久不曾舞动,身子踉跄,打算闭门谢客了,将那柄斑驳锈迹的宝剑挂在屏风首席,那剑远远望去,入目不堪,料想应是陪她在长安城里,度过了漫长岁月。

而后方霖每日退了朝,或是月末不上朝的时日,便向长安西北角的修真坊跑,风雨无阻,星夜兼程,有时公孙大娘兴致好,便会接待她,有时闲来无事,亦会与她煮茶论剑,指点她修炼的技巧,只是大多时候,大娘老迈,身体抱恙,方霖却是孤零零地,守在门外,有时一守便是整整一日,门扉未曾打开。

方忆也是未曾料到,自己无意中带她去散心的一个地方,去见的一个奇人,却是成了漫漫日夜里,扎根茫茫人海的长安城中的一处归宿。有时方忆会问她:“朝堂之上,一切还好么?”

方霖只是微笑不语。

“朝堂之上那些文武大臣,还有没有一直针对你?”方忆心有担忧,因为天子不让他上朝,很多东西他看不见。

“自然有啊,本姑娘有违礼数,都违了五个月零十三天了,说我上朝赞拜有违礼数,下朝行礼有违礼数,入中书省做事有违礼数,进兴庆宫面圣也是有违礼数,左右皇宫内的那些礼数我也学不会,索性本姑娘不学了,我行我素,气死这帮糟老头子。”

见方霖掰着手指头数那一桩桩“礼数”,方忆与她相视一眼,二人不禁放声大笑。

“那…你会想要报复他们吗?或是…攀上高位,像那杨国忠一样,利用权势,将厌恶之人排挤到天涯海角去。”方忆想了一想,还是问出了最为担忧的问题,便怕她本是良善之人,一气之下,为了报复,或是受权势诱惑,真的走上了武后的道路。

没想到方霖诡异一笑,竟是思路万般清奇,说出来的话让方忆瞠目结舌。

“本姑娘么,凭借战功,凭借陛下厚爱,本是可以手握权势,高高在上的,可是那种勾心斗角的日子太累了,本姑娘过得不甚愉快,现在想的就是,身穿青绿官服,死活赖在中书舍人位置上不下来,整日与文武百官见面,让他们气煞肺腑,什么时候气死一个,我便去他府上,着缟素,撒纸花,大哭一场,哭他个天昏地暗,哭他个鬼哭狼嚎。”

方忆哑然,一时竟不知作何答复,细细思索许久,突兀觉得,她这般应该也是一种释怀,化愤慨为淡然,倒是不必让自己担心,她会为了因为仇恨而陷入深渊,只是这样的话,苦了她自己。

“方霖,你这样,是因为有陛下时刻护着你,方而有恃无恐,可若是…陛下哪一日驾崩了呢?”

“那我便一剑天涯,离了长安去啊。我已向陛下上奏不知多少次了,便是因为陛下不肯放我走,我才无路可去。”方霖小声说着,实则心中不知有多么思念陆远,虽说陛下这般如父亲一般的厚爱,却也让她恋恋不舍。

“你要走?”方忆一惊,原来她并不想留在长安,原来她随时都有可能离去,原来自己怕她走上武后之路,都是担惊多余了。

“是啊,五个月之前那件事,和这几个月来,受公孙大娘点拨,我已经想明白了,我本就不属于长安,本就不属于宫廷,曾经武后没得选,可我还有得选,我的手上还有剑,我的腰间还有酒,我本该属于江湖。”

“江湖…人心一样险恶。”方忆不欲让她看穿自己的留恋,思来想去,只能这么说一句。

“哪里都一样,可你说得没错,古往今来的女子有几个能在功名簿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便是留下,也要受人唾骂,一千多年,自《左传》有记载以来,官位就不属于女子,我不知道是谁的错,是不是女子生来就有错,我不想管这些了,可我感激我师傅,让我生来与众不同,让我还有得路可以选。”方霖轻声说道,嗓子轻柔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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