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恨与念（1/1）

墨晚风被送回公主府已有半月。那日，他浑身是伤，衣衫褴褛，每一步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踉跄着跨进公主府大门时，仿若一阵风便能将他吹倒。李云烟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手中的茶盏险些掉落。

“再怎么说你也是当朝的驸马，皇兄他也太过分了！”李云烟快步上前，眼中满是心疼，可就在这心疼涌起的瞬间，她又想起墨晚风心里始终只有闻心兰，那刚涌起的心疼瞬间减了半分，神色也变得有些复杂。她淡淡地吩咐下人为墨晚风上药，看着下人们忙碌的身影，心里竟暗暗有些庆幸。庆幸那次刺杀闻心兰失败了，倘若闻心兰真的死了，恐怕如今这惨烈模样的就是自己了。她只知道李云轩自小孤僻冷漠，却不曾想他竟如此心狠手辣。

在公主府的日子，墨晚风就像一只受伤的困兽，每日在养伤的煎熬中度过。他的伤口在慢慢愈合，可心里的伤却在不断溃烂。每到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他都会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洒下的清冷月光，思念着闻心兰。那思念如潮水般汹涌，将他彻底淹没。

被囚禁在水牢的那些日子，是他一生都无法忘却的噩梦。水牢里阴暗潮湿，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他被困在寒潭中，手脚被冰冷的铁链束缚，每一次挣扎都只会让铁链深深嵌入皮肉，鲜血顺着他的手臂和脚踝流下，融入寒潭的水中。

他眼睁睁地看着闻心兰被迫在他面前与李云轩欢好。闻心兰那绝望无助的眼神，声声凄厉的哭喊，如同一把把利刃，狠狠地刺在他的心尖上。那一刻，他的世界彻底崩塌，无尽的恨意从心底涌起，将他彻底吞噬。他恨不得将李云轩千刀万剐，可他不会武功，若不是他打不过李云轩，他恨不得将李云轩碎尸万段！

如今，伤好后的墨晚风表面平静，可内心的仇恨却从未平息。他在暗中谋划着，等待着时机。他知道，要想复仇，要想救出闻心兰，他必须变得强大。于是，在公主府的日子里，他开始秘密寻找武功秘籍，每日趁着夜色，在无人的庭院中刻苦练习。尽管每一次练习都让他浑身酸痛，伤口撕裂般的疼痛袭来，但他从未想过放弃。

夜幕深沉，月华如水，轻柔地漫过那华丽的云锦帐幔。墨晚风独自坐在榻上，周身散发着孤寂与绝望的气息。他的目光空洞而又迷离，死死地盯着自己的伤口，突然，他像是被恶魔附身一般，猛地伸出手，撕开了那刚刚结痂的伤口。鲜血瞬间涌出，殷红的血迹在他的衣衫上蔓延开来，触目惊心。

恰在此时，侍女端着安神汤走进来，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花容失色，手中的汤碗\"哐当\"一声掉落在青玉砖上，安神汤泼洒一地，褐色的药渍在地上渐渐晕染开来，墨晚风的眼神陡然一滞，他仿佛看到那药渍慢慢幻化成了闻心兰眉眼的形状。记忆如汹涌的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就像那日在水牢里，李云轩故意掀开纱帐，让他目睹那不堪的一幕，恰似一幅春宫图，狠狠地刺痛他的心。

“驸马该换药了。”李云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捧着金丝楠木药匣，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来。然而，眼前的场景让她愣住了。只见墨晚风正手持一片碎瓷片，在那珍贵的紫檀案上刻字。烛火在微风中摇曳不定，映照着墨晚风那憔悴而又决绝的面庞。随着“兰”字最后一笔深深嵌入木纹，李云烟的心猛地一揪，那“兰”字此刻在她眼中，与自己新婚时绣的鸳鸯枕巾相互交织，竟成了一幅狰狞的图腾，似在无情地嘲笑着她的一厢情愿。

卯时，晨雾弥漫，带着淡淡的梅香，悠悠地飘进轩窗。墨晚风坐在桌前，面前放着一碗血燕盏。他的手突然颤抖起来，眼神中满是痛苦与愤怒，毫无预兆地，他猛地将整碗血燕盏砸向那精美的描金屏风。“哗啦”一声，碎瓷四溅，有几片深深嵌进了挂在屏风上的《西厢记》画幅里，正好落在崔莺莺的面容上。墨晚风踉跄着起身，朝着那缕梅香扑去，像是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可就在他的手触及插瓶新梅的瞬间，他的身体陡然僵住了。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花枝上系着的鹅黄丝绦，那熟悉的颜色，熟悉的纹理，正是闻心兰及笄那年他送的束发带。“这是九王府晨起命人送来的。”侍女的话音还在耳边回荡，墨晚风却已然失去了理智。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猛地伸出手，折断了那梅枝。尖锐的刺扎进他的掌心，鲜血直流，可他却浑然不觉。恍惚间，他仿佛看见闻心兰被李云轩按在梅林深处，纷纷飘落的花瓣沾在她带血的唇角，那凄惨的画面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击打着他的心，让他痛不欲生。

此后的日子里，墨晚风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在公主府中浑浑噩噩地度日。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复仇，救出闻心兰。每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他都在努力练习着剑术，只为了有朝一日亲手杀了李云轩。

三更时分，万籁俱寂，整个公主府被浓稠的夜色包裹着，唯有那急促的雨点，重重地敲打在檐角的铁马之上，发出清脆又杂乱的声响，似是命运无情的鼓点。

墨晚风从梦中惊醒，冷汗湿透了他的衣衫。在梦里，他又一次看到闻心兰那绝望无助的眼神，听到她凄厉的呼喊。那声音如鬼魅般萦绕在他的耳边，挥之不去。他猛地坐起身，眼神空洞而又疯狂，片刻后，竟赤着脚，毫不犹豫地冲进了那倾盆大雨之中。

雨水如注，瞬间将他全身浇透，发丝紧紧贴在他那苍白的脸上。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大婚前曾经居住的墨府中，停在了那棵新栽的桃树前。这棵桃树，是他高中探花后与闻心兰一起种下的，承载着他们无数美好的回忆。如今，在这狂风暴雨中，它也显得那么脆弱无助。

自从与公主大婚后，他一直居住在公主府，他曾经的府邸已经荒废了整整三年。

墨晚风盯着那棵桃树，突然像是发了疯魔一般，双手猛地插进泥土里，开始拼命地刨挖起来。豆大的雨点打在他的身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刨挖的动作。指甲断裂了，鲜血从他的指尖流出，与泥土和雨水混在一起，可他依旧没有停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的双手已经血肉模糊，可他似乎感受不到疼痛。终于，在他近乎疯狂的挖掘下，半块玉佩露了出来。他颤抖着双手，将玉佩捧起，雨水不断地冲刷着玉佩上的泥土。

这正是当年他与闻心兰埋下的百年之约。他们曾天真地以为，无论世事如何变迁，这份约定都能永远维系他们的爱情。然而此刻，玉佩背面“白首不离”的刻痕，正被雨水无情地冲洗着，在这昏暗的雨夜中，竟显得如此狰狞。

墨晚风望着那四个字，泪水夺眶而出，与雨水交织在一起。他跪在泥水中，仰天嘶吼，声音中充满了痛苦、绝望与不甘。曾经的甜蜜誓言，如今却成了最残酷的讽刺。他的心中满是悔恨与自责，恨自己的无能，无法保护闻心兰，无法实现他们的约定。

不知过了多久，墨晚风缓缓站起身来，紧紧握着那半块玉佩，一步一步地朝着曾经的房间走去。他的身影在雨幕中显得那么孤独、那么凄凉。回到房间后，他将玉佩放在枕边，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眼神空洞而又死寂。

在这漫长的黑夜里，他独自承受着蛊毒带来的痛苦与绝望，等待着黎明的到来，却又不知黎明之后，等待他的将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