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北地星火(2/2)
一名汉子腾身跃上粮船,手中大刀翻起血花,厉声大喝:
「梁山泊张荣在此!今日,杀尽金狗,救我同胞!」
厮杀声响彻夜空。
当夜,粮队覆灭,被俘百姓尽数获救。
消息传遍北方大地,百姓纷纷传言——
「绿林义军未死,宋人未亡!」
与此同时,山风呜咽,晨光微亮,笼罩着层峦叠嶂的中条山。
一道蜿蜒的小径上,数名亲兵抬着一副简易滑竿,小心翼翼地穿行在山路间。滑竿上的人正是李彦仙——昔日镇守陕州的宋军将领,如今却是腿缚木板,被抬上山寨静养的伤兵。
山寨之中,火塘映红了粗糙的木墙,李彦仙刚被安置好,便听见守寨士卒来报:
「启禀安抚使,吕梁山王荀求见!」
李彦仙一怔,随即让人将王荀迎入。
不多时,一名魁梧汉子踏入厅内,身披半旧的铁甲,衣上带着风霜。正是吕梁山义军的首领王荀,昔日太原忠烈王稟之子。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后皆是苦笑。
「王兄……」李彦仙开口,声音低沉,「当年太原围城之战,你父亲拼死固守,是我等的榜样。仍记得是定海郡主从江南千里驰援那一战杀得金兵血流成河,终于给太原城中一线生机,护住了你等突围……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时隔两年,黄河以北竟落得这般田地。」
王荀叹息,走到火塘边坐下,从怀中取出一份告示,轻轻展开,递给李彦仙。
——「江陵赵官家已定议和条件,正式放弃黄河以北。」
字字泣血,透着冷意。
「我们忠于大宋,忠了个寂寞。」王荀冷笑。
李彦仙沉默良久,缓缓伸手接过告示,目光扫过纸上的墨迹,拳头逐渐握紧。
他本以为自己在陕州孤军奋战,背后至少还有大宋的西军做依靠;可到头来,却不过是大宋的弃子。
这时,坐在一旁的宋炎忍不住冷哼:「赵官家不过是一缩头乌龟,偏安江南,真指望他带兵北伐?痴心妄想!」
陈思道也沉声道:「我等浴血奋战,到头来竟是为了让那赵官家有个安乐窝?」
帐内的气氛愈发沉重。
李彦仙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王荀:「你今日来,莫非是要投金?」
王荀一震,猛地一掌拍在桌上,怒道:「你当我是那刘纲刘位之辈?!」
李彦仙定定地看着他,片刻后,笑了:「那你是何意?」
王荀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李兄,我知你守陕州这一年,仰赖明教北海商行的资助,才撑到今日。如今黄河北地岌岌可危,绿林草莽纷纷起事,我们这些破甲残兵,难道就不能聚在一起,做些事情?」
李彦仙一愣。
王荀继续道:「现在的赵宋,靠不住;而金国,正一步步吞并中原,搞那‘十旗改制’,要么剃发入旗,要么世代为奴。」
他目光如炬:「既然朝廷已弃我们不顾,我们何不学那明教,自己打下一片天地?」
此话一出,帐内诸人皆露惊色。
李彦仙沉默了良久,忽然笑了:「好,王兄既然如此说,我便问你一件事。」
王荀挑眉:「但说无妨。」
李彦仙目光灼灼:「如果北海商行愿意支援你吕梁山,你可愿投身明教,做个义军军主?」
此言一出,帐内诸将皆是变色。
「安抚使,你……」宋炎震惊。
王荀也是一怔,随即皱眉道:「李兄当真要投明教?」
李彦仙叹息:「大宋不要我们,金人要我们做奴,除去投靠明教继续落草抗金,我们还有什么选择?」
王荀陷入沉思,许久后,忽然一笑:「好,不瞒你说,这几年我一直坚持太原官军的身份,北海商行照样能援我兵甲粮草,王某便为明教做事又如何!」
两人对视一眼,握手言盟。
自此,吕梁山、中条山,两支落草宋军正式归于明教河东绿林会麾下。
当晚火光摇曳,映在山寨粗糙的木墙上,营帐中弥漫着柴火和酒气的味道。
李彦仙坐在虎皮垫上,腿上缚着木板,手中端着一碗四明山二锅头,望着对面同样豪饮的王荀。
两人刚刚达成共识,决定联手抗金,此刻心情畅快,李彦仙便问道:
「王老弟,你们吕梁山如何打家劫舍,有什么诀窍?」
王荀闻言一笑,放下酒碗,豪爽地擦了擦嘴角:「说来也简单——咱们专门盯着那些剃了辫子的秃头,只要见着,管他是谁,直接砍了!」
李彦仙闻言一怔,随即皱眉:「此话怎讲?」
王荀哈哈大笑:「李兄,你可知金狗如今的‘十旗改制’,早已在太原以北全面推行?他们把咱们汉人一分为二——愿意剃辫子入旗的,便可成为‘签军’给前线金兵当炮灰,全家也能变成旗人;不剃辫子的,全都编为奴籍,由旗人挑选做奴仆。」
他说到此处,眼中闪过一抹狠色,冷笑道:
「所以啊,那些剃了辫子的,虽不是女真,却已是‘二鞑子’,是汉奸!」
「我们太原兄弟落草为寇,这些年杀的人也不少,但从不滥杀无辜,专砍这些‘二鞑子’。一见着剃光头留辫子的,直接下手,绝不会杀错!」
李彦仙沉吟片刻,若有所思:「金人奴役汉人,逼人剃辫入旗,你们见着便杀,倒也是个法子……」
王荀冷哼:「金狗是想分裂咱们汉人,让咱们自相残杀。可他们没想到,我们认的不是‘宋朝’,而是咱们的汉人血脉!」
「宋朝赵官家那帮人愿意苟且偷生,愿意割地卖民,那是他们的事!但我吕梁山的兄弟们,可不认这笔账!」
王荀越说越愤怒,猛地一拍桌案,怒目圆睁:「我们这些年,多少兄弟家破人亡?太原、真定、代州、忻口、雁门……哪处不是尸山血海?!」
他深吸一口气,咬牙道:「若不是北海商行一直暗中接济,我们这些绿林兄弟早被金狗剿光了!」
李彦仙点头,目光沉重:「王兄所言极是……你们杀‘二鞑子’的策略,倒是比正面对抗更有效。」
王荀狞笑:「我们人少,敌人多,正面拼杀是找死。但我们能打冷刀子,能放冷箭,能趁夜偷袭,杀他个措手不及!」
「金狗的旗军、签军,哪怕是汉人,日子也比奴籍好得多,吃的、穿的、住的都有保障。可我们呢?我们在山里啃树皮、吃野菜、冻得半死,兄弟们也不愿去剃辫子入旗!」
「所以这些‘二鞑子’不光该杀,还得杀得凶、杀得狠,让他们知道,就算投了金人,照样不得好死!」
李彦仙叹了口气,目光深邃:「此法虽狠,却是如今最可行的策略。只可惜,我们人还是太少。」
王荀却笑了:「少?如今十旗化推行后,多少百姓不愿剃辫子,纷纷逃入太行、吕梁、中条、泰山、梁山泊……咱们这股绿林火,可是越烧越旺了!」
他压低声音道:「李兄,我且问你,若有机会,你可愿将中条山也并入绿林大义?」
李彦仙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一笑,端起酒碗:「王兄既然问了,我便干了这一碗酒,做个答复!」
说罢,他一饮而尽。
王荀大笑:「好!从今往后,你我并肩抗金,不死不休!」
山寨中,烈酒燃烧,杀意弥漫。
北地绿林义军,终于迎来了真正的崛起。